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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理解不了这种“软弱”
,在姚永忠简单而蓬勃的世界观里,日子是向前奔流的河,跌倒了就该立刻爬起来,拍拍土,继续赶路。
像二叔这样,因患精神病被彻底打垮,沉溺在自怨自艾的泥潭里腐烂发臭,简直是对生命的褻瀆,是对所有关心他的人的辜负和拖累。
这种“病”
,在他看来,是懦弱者的藉口,是失败者的勋章,可耻又碍眼。
有时看到二叔不可理喻的言行,姚永忠克制不住內心的衝动,就会用尖酸刻薄的话去懟,幼稚地认为以此来刺激,就会使得其有所改变,像正常人一样思考行事。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姚学民不敢奢望张桂兰回心转意,就连见见孩子的愿望也得不到满足,还要遭受著周边人甚至亲人的嫌弃与歧视,如同一条被鱼群拋弃的孤鱼,浑身布满伤痕,绝望地游弋於大海的深处,不知奔向何方。
一个静謐的夜晚,姚学民坐在屋里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方桌旁,桌上摊开一沓厚厚的、边缘磨损的信纸。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捏著一支几乎握不住的旧钢笔,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仿佛那是他溺毙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昏黄的灯光映著他惨白的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艰难的落笔,都伴隨著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仿佛不是写字,而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刻下墓志铭。
泪水无声地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信纸上,迅速湿出一片片深色的、不规则的墨渍,像绝望绽开的黑色朵。
他猛地低下头,笔尖在纸上划出更深的痕跡,带著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爹,娘:
儿子不孝,走到头了。
实在撑不住了。
这病,像钝刀子割肉,白天黑夜地磨。
心口这块地方,空了,又疼,疼得喘不上气。
儿子活著,是你们的累赘,是姚家的污点。
走了,你们反倒能解脱,不用再为我担惊受怕……”
“大哥、大嫂:
长兄如父、老嫂比母,你们是最把我当人看的,为我的事儿操尽了心,这个恩情今生无以回报,只能等到来世报答啦!”
“小娟、小刚(他的笔尖在这里停顿了很久,墨水几乎凝成一个黑点):
……忘了我这个没用的爸爸吧,就当……没我这个人。
你们姐弟俩,要好好学习,做个有出息的孩子……”
他的视线移向窗外,隔壁姚永忠那间新房的窗户透出明亮的灯光,隱隱传来收音机播放的欢快歌曲和年轻人肆意的谈笑声,那是另一个充满希望和活力的世界。
一种深刻的、冰冷的隔膜感瞬间攫住了他,笔尖颤抖得更厉害了:
“永忠:
你是姚家的长孙,年轻,有奔头,看不上二叔这滩烂泥,我知道。
你们活得轻巧,像春天的草籽,风吹到哪儿都能活。
可草籽多了,压下来,骆驼也扛不住啊,你二叔……就是那头被压垮的骆驼。”
他写写停停,泪水一次次模糊了视线,他不得不抬手粗暴地抹去。
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污泥浊水,那些无人理解、也羞於启齿的恐惧和委屈。
他感到头颅深处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变形。
他痛苦地捂住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剧烈的眩晕和幻象终於如潮水般暂时退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脱和冰冷。
他重新抓起笔,手指的颤抖反而奇蹟般地平息了,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死灰般的平静:
“走了,走了就乾净了,火化之后不用下葬,也別留骨灰,把它撒到玉龙河里,就当……我从来没来过,拜託大哥大嫂处理好这件事情!”
最后一笔落下,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大口喘著粗气,眼神却是一片空茫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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