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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刚从老家出来的那年,我才二十岁,拖着一个掉了轮子的行李箱,站在火车站的出站口,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突然就慌了神。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像在替我喊疼,我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几百块钱,手心全是汗。
来之前总觉得外面的世界遍地是机会,真站在这儿了,才发现连找个落脚的地方都难。
那天下午我走了整整三个小时,腿肚子都转了筋,才在城中村找到一间月租三百的小单间,房间小得转个身都能撞到床沿,墙皮掉得像块破布,窗户正对着别人家的后墙,大白天也得开着灯。
房东是个叼着烟的老太太,收了钱就扔给我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说晚上十点后别洗澡,热水器老跳闸,说完就摇摇晃晃地走了,留我一个人站在满是灰尘的房间里,鼻子突然就酸了。
第一晚我没敢睡,坐在床沿上盯着门缝看,外面的脚步声、说话声、还有不知道谁家的电视声,像潮水一样涌进来,我抱着那个掉了轮子的行李箱,好像那是世上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找工作比找房子更难。
我没什么文凭,只会做点家常菜,去餐馆应聘服务员,老板上下打量我半天,说试用期一个月,管吃住,一个月八百块。
我赶紧点头,生怕他反悔。
餐馆在后厨跟前厅之间隔了个小过道,我就住在过道尽头的储物间里,里面堆着拖把和洗洁精,晚上睡觉能闻见一股消毒水混着油烟的味儿。
第一天上班就被烫伤了胳膊,滚烫的油星子溅在皮肤上,起了一串小水泡,我疼得差点跳起来,老板娘却在旁边喊,愣着干啥,赶紧把盘子端出去。
那天晚上我对着镜子看胳膊上的水泡,突然就想起我妈,在家的时候我切菜割破个手指头她都要念叨半天,现在烫成这样,连哭都不敢大声。
有天半夜起夜,听见老板跟老板娘在吵架,老板娘说我手脚笨,不如前一个服务员利索,老板说再等等,这丫头好歹老实,不用给那么多工资。
我缩在被子里,把脸埋进枕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那时候才明白,在外面没人会在乎你疼不疼,只在乎你能不能干活。
干了三个月,我攒了两千块钱,偷偷找了个新地方,是个老旧的居民楼,六楼,没电梯,房间比之前那个大点儿,能放下一张桌子。
搬走那天我没告诉餐馆的人,凌晨四点就起来收拾东西,还是那个掉了轮子的行李箱,这次我把它抱在怀里,一步一步挪下六楼,天还没亮,路灯昏昏黄黄的,照得影子歪歪扭扭。
走到楼下的时候,我突然蹲在地上哭了,不是因为累,是觉得自己像只偷偷搬家的老鼠,连离开都得躲着人。
新住处附近有个菜市场,每天早上五点就热闹起来,我常常站在窗边看那些摆摊的人,他们裹着军大衣,在寒风里跺着脚,把冻得通红的手凑到嘴边哈气,可等有人来问价,立马就笑盈盈的,嗓门亮得很。
我慢慢学会了在收摊的时候去买便宜菜,一把蔫了的青菜,几个有点磕碰的土豆,回来炒一炒,也能吃得香。
有次买了块五花肉,炖了锅红烧肉,香气飘满了整个楼道,我盛了满满一碗,吃着吃着就哭了,想起小时候我爸总把肥肉挑给我,说姑娘家多吃点肉才有力气。
冬天来得特别快,那栋老楼没有暖气,房间里比外面强不了多少。
我买了个小太阳,开最大档也只能烘热眼前一小块地方,晚上睡觉得穿着毛衣毛裤,再盖两床厚被子,还是冻得睡不着。
有天夜里水管冻裂了,水顺着墙角往下流,我起来找了个盆接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特别清楚。
我坐在床边看着那盆水,突然就觉得特别孤单,要是有个人能跟我说说话就好了,哪怕只是骂我两句也行。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修水管,拿着扳手捣鼓了半天,手上划了个口子,血滴在地上,红得刺眼。
最后还是楼上的大爷听见动静,下来帮我修好的,他说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头不容易,以后有啥事儿喊一声。
我看着大爷佝偻的背影,鼻子一酸,说了声谢谢,他摆摆手走了,留下我站在那儿,手里还攥着带血的纸巾。
后来换了份工作,在超市当收银员,工资高了点,也轻松些。
超市里有个理货员,叫建军,比我大五岁,总趁我不注意塞给我个苹果,或者一瓶热牛奶。
有次我感冒了,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他中午给我带了碗姜汤,说他妈教的,治感冒特管用。
我捧着那碗热乎乎的姜汤,手都在抖,那是来城里之后,第一次有人这么实实在在地疼我。
建军约我去看电影,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去了,电影院里黑乎乎的,他想牵我的手,我躲开了,心里慌得厉害。
不是不喜欢,是怕,怕这点warth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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