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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女儿小金鹿时至今秋,差不多都快要和妻子杨容姬一般高矮了,看样子也大致或者是很能看懂,自己的父母日常之时会因何而喜,因何而怒,因何而哀,因何而乐了。
可是在潘岳的眼里、心中,女儿则永远是一个需要他千般呵护、万般爱的、长也长不大的孩子,所以每次见到女儿之时,他都会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一下女儿的头,或者抱女儿一下,但随即他就又会很自觉地停止住这些还未发生的动作,在心中暗暗地提醒着自己:女儿其实已经在一天天地长大了,他这做父亲的似乎应该改变一下和女儿亲近的方式了。
于是,他便总会略微地弯下腰来,目光温煦无限而又慈爱无限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女儿那张恰如盛放的嫩桃花一般娇美非常又可爱非常的小脸儿,笑着回答着女儿的提问,抑或是笑着问寻着女儿一些无关痛痒却又是自己有意问之的问题。
“爹爹,鹿儿不太看得懂,但娘亲给鹿儿讲说过,娘亲说,爹爹做官很累却又不得停下来歇息,……”
小金鹿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爹爹,说话之时,她那万分童稚的目光中,看似也在发自内心地流露出来几许对于自己父亲每日辛劳忙碌的怜惜和疼爱之情。
“哦,娘亲是这样对鹿儿讲说的吗?”
潘岳从女儿的眼眸之中捕捉到了那份血浓于水的爱意,那种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式的子女对于自己父母劬劳、茹苦的深深地感恩、深深地怜爱之意。
他知道,女儿长大了!
“是的,爹爹,娘亲说,人长大了就会有许多忧愁,就会很累,所以鹿儿不想长成大人了,爹爹,鹿儿只想总是这般大小,总是这样陪着爹爹和娘亲。”
“鹿儿,你还小,而且鹿儿是个女孩子,即使长大了,也不会像爹爹这般有许多苦闷在怀的,爹爹会努力为官,努力做事,让我的鹿儿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的,所以鹿儿只管好好地长大,什么都勿要怕,什么都勿要想。
爹爹和娘亲会一起为我们的鹿儿遮风挡雨的!
好了,鹿儿,随爹爹一起去厅堂用饭吧,免得娘亲等得着急了。”
“那好吧,爹爹。”
去年早春之时,潘岳从怀县任上又被朝廷莫名其妙的一纸调令调来了京城,成了太尉府里的一名属员,还兼任了虎贲中郎将之职。
自从暂领官职,充数排列在朝廷百官之中后,潘岳几乎每日里都是早起晚睡,勤勤恳恳,没有一刻功夫的安宁,更没有一刻功夫不感到压力重重、困难重重。
朝堂上的文武众臣在潘岳看来,居心叵测、道貌岸然、深藏不露这些词汇,似乎总能够在他们当中找到许多的对应者,而真正能够做到清如水,明如镜,能够真真正正为朝廷、为社稷江山、为天下黎民着想者,反而是少之又少,除了已逝的中军将军、钜平侯羊祜和如今早已年过半百的汝阴王司马骏以及花甲之年的镇南大将军,司隶校尉杜预,还有潘岳一直都很敬服的、最终斩落鲜卑秃发树机能于马下,仅仅带领三千多勇士就彻底打败树机能,攻克凉州,并长期驻守在凉州的奉高县侯马隆将军以外,好像真正能够称得上国之栋梁,砥柱中流式的朝臣,在如今的太极殿上早就已然不多见了。
潘岳自问,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在官场之上,政治权谋之中,能够举重若轻、挥洒自如之人,曾经,他也是很敬重山涛之为人的,敬重山涛能够不负嵇康之所托,把嵇绍养育成人,培养成才,但他却又总是对山涛为官的圆滑和世故,有些理解不来也接受不来。
山涛掌管选拔人才之职多年,不知为何会把孙秀这样的阴险小人列放于朝堂而且还置立于高位之上,想来山涛大概也会有他自己的不得已吧,他虽然担任着尚书仆射之职,但也未必每个官员的升迁、贬黜,他都能一语定乾坤,因为他上面还有皇帝司马炎,还有许多他根本就得罪不起的“皇亲国戚”
以及所谓的“社稷重臣”
,那孙秀即使再卑鄙无耻、再狡诈不堪,可他背后毕竟一直都有赵王司马伦这棵大树为其“撑腰”
,为其“保驾护航”
啊!
但潘岳无论怎样都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朝廷居然会把他的义兄夏侯湛这样的忠正之人,这样忠正为民的好官,謫贬到了小小的野王(今河南沁阳县)去做回一任品级低微的县令,理由就是他的义兄抗灾不力,舍本逐末,还造成许昌地界士农工商所有阶层的混乱……如果说,潘岳作为一介文人,一个文官,自有他自身固有的局限性,比如他永远没有能力去征战沙场,去斩获军功,可他的义兄夏侯湛则不同,那是一位文能定国,武能安邦,身出名门望族,又异常忠义耿直的侠义之士,义勇之臣,可现下却也如他潘岳一般,虽然一直都在精耕细作,一直都在尽职尽责地为官为民,却也落了个半生郁郁,有志难酬。
现而今的大晋朝堂之上,反倒是类似王恺、王济、石崇之流却总能够步步高升,如鱼得水,金满贯,粮满仓,美人秀色满庭园,斗富享乐,醉生梦死。
由此,潘岳抑抑情怀难舒之时,便禁不住会经常地慨叹、羡慕那些江湖山野的农人、隐士,羡慕他们四时耕作,无忧无虑的悠闲,羡慕他们杏林竹舍之间,品茶闲坐,饮酒赋诗的旷达。
觉得自己这一身被束缚在官衙之中,就好像那养在池子里的鱼儿、关在笼子中的鸟儿一样,没有了自由,没有了快乐,见不到光亮,看不到希望,如此这般对于江湖山野的思念之情,最近这两三年以来,好像总会时不时地闪现在潘岳的脑海心间,有感而发遂作《秋兴赋》而聊以自我安慰。
“檀郎,快过来坐下吃饭吧,饭菜都要放凉了。”
潘岳随着女儿一起迈步走进家中那间并不算敞阔的厅堂之内时,看到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早已在桌上摆放停当,看到妻子杨容姬正在丫鬟圣莲的陪伴下,神情略显焦急地向厅门口张望着,等待着他们父女俩的到来。
“容容,都坐下用饭吧,不用刻意地等我。”
潘岳说完后便回转身去跪坐到了妻子旁边间隔着一张几案的桌旁,低下头去开始闷声不响地吃着晚饭,而小金鹿则蹦蹦跶跶地一下子就坐到了自己父亲母亲中间的那张桌边,扭过头来向左侧看了看爹爹,又向右侧瞅了瞅娘亲,而后还不忘朝着娘亲下首处相陪的圣莲姑姑做了个顽皮的“鬼脸儿”
,这才肯得拿起筷子,端起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她自己的饭。
潘岳家中这种用餐排座次的方式,其实自打小金鹿学会独自吃饭的那天起,就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既定模式,那就是小金鹿永远都要夹在、坐在爹爹和娘亲的中间就餐。
而自到京城以来,稍稍有所改变的就是,小金鹿的圣莲姑姑每次用餐之时也都会陪伴在他们一家人的旁边了,因为一直都与圣莲形影不离、同吃同住的竹青并没有跟来洛阳,长兴也没有来,竹青自从嫁给了长兴之后,夫妻两人便一起暂时留在了怀县。
原来,长兴自从前年秋季之时,在好心的主人潘岳夫妻的撮合和操办下,娶了少夫人杨容姬的贴身丫鬟竹青为妻后,小两口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竹青很快也就有了身孕,去年春上之时,潘岳奉命调任洛阳,携家带口又将是数百里地的奔波,杨容姬因为考虑到竹青再有两月就将临产的身子,实在不便于车马劳顿,长途颠簸,于是,经过和长兴商议,长兴也同意和竹青一起暂留怀县,等待竹青生产……后来,潘岳夫妻在洛阳就收到了长兴报来的喜讯,收到了长兴托人代写代送的书信,在信中,长兴喜乐已极地告诉他昔时的公子,今日的姑爷兼大人潘岳,言说竹青给他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儿子,他一下子就觉得身上有了一份天一样大,山一样重的责任,他说他想到如今姑爷的俸禄也不是很优厚,如若再接着养活他们一家三口,他的心里也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他应该自己挑起自己这一家人的担子,踏踏实实地做点儿什么了,他说他想到妻子竹青日常做饭的手艺不错,便和竹青商量着,小两口用这些年间积攒下来的一些积蓄,还有潘岳夫妻临走时馈赠给他们的那许多钱两,在怀县的闹市街头租了间门面,开了间小小的酒肆用以度日,长兴在信中还一再保证,等他们的孩子长大些后,他们夫妻一定会抽得空闲来至洛阳,看望自己的“姑爷和小姐”
,看望可爱的小金鹿,还有竹青的好姐妹圣莲……潘岳和杨容姬得知这样的讯息后,也很是替长兴和竹青感到高兴。
事实上,长兴这样的考虑还是很周到、很贴心的,潘岳方今作为一名太尉府下属的官员,居住在太尉府所属分派给各级官员的宅院之中,住的不过五六间房屋的样子,官职本是司马炎太极殿上最低的级别,薪俸除了能满足全家人的吃喝用度,也不会有太多的剩余,佣人除了圣莲,便还有两个来在府中,日常之时跟着圣莲一起做饭,洗衣,并担承着守门、洒扫之任的年过四十的妇人,以及其中一个妇人的丈夫唤做罗远的了。
这罗远别看平日里话语不多,但也还算小有些身手,平日里就跟随在潘岳的左右忙这忙那,此外还负责出外驾车,再就是家里两匹马儿的照料、饲养之任了。
所以而今,每次潘岳一家人共同进餐之时,圣莲便也会在旁相陪,因为潘岳夫妻俱都早已把丫鬟圣莲当成了家人一般,言说他们与圣莲虽名为主仆,其实又何尝不是朝夕相处,忧乐与共的亲人,没必要再讲究那么多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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