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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队长记得清楚,赵木匠一遍遍跟旁边管牲口的老把式王老汉絮叨:“王老哥,俺这大青,打俺爷那辈儿就伺候着,跟祖宗似的……您瞅瞅这骨架,这蹄子!
吃料都比人金贵,豆饼都得挑顶顶细的筛……”
他那眼神,黏在青骡身上,活像看自己刚过门的媳妇儿。
那时节,土地、牲口、大件农具是作价入社的,自家说了算,讲的是个你情我愿。
年底算盘珠子哗啦啦一响,扣除该交该留的,按劳力和入股的家伙什分钱分粮。
老赵家仨壮劳力,秋后分红那天,攥着一沓盖了红戳子的票子蹲在打谷场麦垛后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刘队长走过去拍他,才发现这硬邦邦的汉子在偷偷抹眼泪——比单干时多分了两成的粮!
沉甸甸的麦粒子,实实在在揣进了自家口袋。
那股子热火劲儿,像野草一样疯长。
闹哄哄的锣鼓声里,大社眨眼就变了公社。
大喇叭挂在村口歪脖子老槐树上,从早到晚吼着“跑步进入工产主义”
,震得人耳膜嗡嗡响。
上头一声令下,十几个小乡“唰”
地一声拼成了一个“万户侯”
般的林家堡人民公社!
阵仗大得吓人。
“一大二公”
——这词儿听着威风,落到地上就成了“一平二调”
。
啥叫“平”
?就是甭管你家穷得叮当响还是富得流油,都得在一个锅里搅马勺,肉烂在一个锅里。
啥叫“调”
?看上你的啥,甭管是房檐下的枣树还是你娘攒下的几只下蛋母鸡,一句话,就得“贡献”
出来!
收自留地那天,村口老槐树上吊着面破锣,“哐哐哐”
敲得人心慌意乱。
公社派来的小会计,夹着个硬壳笔记本,后面跟着俩胳膊上套红箍的愣头青小伙子,挨家挨户踢门。
小会计那尖细的嗓子,拔高了喊,在死寂的村子里显得格外刺耳:“王老蔫家!
芦花母鸡三只!
房前歪脖子枣树一棵!
登记!”
“李寡妇家!
下蛋母鸡两只!
屋后花椒树一丛!
登记!”
“哐啷——!”
灶房里紧接着就是一声刺耳的铁器碎裂声。
一口用了半辈子、锅底都磨亮了的铁锅,被民兵抡起锤子砸了个大窟窿,碎片扔进装“废铁”
的箩筐里,等着丢进村东头那个整天冒着黑烟、却连块像样铁渣都炼不出来的土高炉。
:()1977年高考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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