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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我自己的关于春的经验,都是与游有相关的。
古人虽说以鸟鸣春,但我觉得还是在别方面更感到春的印象,即是水与花木。
迂阔的说一句,或者这正是活物的根本的缘故罢。
小时候,在春天总有些出游的机会,扫墓与香市是主要的两件事,而通行只有水路,所在又多是山上野外,那么这水与花木自然就不会缺少的。
香市是公众的行事,禹庙南镇香炉峰为其代表,扫墓是私家的,会稽的乌石头调马场等地方至今在我的记忆中还是一种代表的春景。
庚子年三月十六日的日记云:
晨坐船出东郭门,挽纤行十里,至绕门山,今称东湖,为陶心云先生所创修,堤计长二百丈,皆植千叶桃垂柳及女贞子各树,游人颇多。
又三十里至富盛埠,乘兜轿过市行三里许,越岭,约千余级。
山上映山红牛郎花甚多,又有蕉藤数株,着花蔚蓝色,状如豆花,结实即刀豆也,可入药。
路旁皆竹林,竹萌之出土者粗于碗口而长仅二三寸,颇为可观。
忽闻有声如鸡鸣,阁阁然,山谷皆响,问之轿夫,云系雉鸡叫也。
又二里许过一溪,阔数丈,水没及骭,舁者乱流而渡,水中圆石颗颗,大如鹅卵,整洁可喜。
行一二里至墓所,松柏夹道,颇称闳壮。
方祭时,小雨簌簌落衣袂间,幸即晴霁。
下山午餐,下午开船。
将进城门,忽天色如墨,雷电并作,大雨倾注,至家不息。
旧事重提,本来没有多大意思,这里只是举个例子,说明我春游的观念而已。
我们本是水乡的居民,平常对于水不觉得怎么新奇,要去临流赏玩一番,可是生平与水太相习了,自有一种情分,仿佛觉得生活的美与悦乐之背景里都有水在,由水而生的草木次之,禽虫又次之。
我非不喜禽虫,但他总离不了草木,不但是吃食,也实是必要的寄托,盖即使以鸟鸣春,这鸣也得在枝头或草原上才好,若是雕笼金锁,无论怎样的鸣得起劲,总使人听了索然兴尽也。
话休烦絮。
到底北平的春天怎么样了呢。
老实说,我住在北京和北平已将二十年,不可谓不久矣,对于春游却并无什么经验。
妙峰山虽热闹,尚无暇瞻仰,清明郊游只有野哭可听耳。
北平缺少水气,使春光减了成色,而气候变化稍剧,春天似不曾独立存在,如不算他是夏的头,亦不妨称为冬的尾,总之风和日暖让我们着了单袷可以随意徜徉的时候真是极少,刚觉得不冷就要热了起来了。
不过这春的季候自然还是有的。
第一,冬之后明明是春,且不说节气上的立春也已过了。
第二,生物的发生当然是春的证据,牛山和尚诗云,“春叫猫儿猫叫春”
是也。
人在春天却只是懒散,雅人称曰“春困”
,这似乎是别一种表示。
所以北平到底还是有他的春天,不过太慌张一点了,又欠腴润一点,叫人有时来不及尝他的味儿,有时尝了觉得稍枯燥了,虽然名字还叫作春天,但是实在就把他当作冬的尾,要不然便是夏的头,反正这两者在表面上虽差得远,实际上对于不大承认他是春天原是一样的。
我倒还是爱北平的冬天。
春天总是故乡的有意思,虽然这是三四十年前的事,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
至于冬天,就是三四十年前的故乡的冬天我也不喜欢:那些手脚生冻瘃,半夜里醒过来像是悬空挂着似的上下四旁都是冷气的感觉,很不好受,在北平的纸糊过的屋子里就不会有的。
在屋里不苦寒,冬天便有一种好处,可以让人家做事,手不僵冻,不必炙砚呵笔,于我们写文章的人大有利益。
北平虽几乎没有春天,我并无什么不满意,盖吾以冬读代春游之乐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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