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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村里的人,都是老人、小孩。
小孩们到处跑着玩,手露在外面,都冻得开口子,裂得能看见肉;脸冻得通红,皴得摸上去挂手;耳朵冻烂结疤,不能碰,一碰就疼得受不了;但孩子们似乎不觉得,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留在村里的老太太都有事情做,一天到晚闲不下来,收拾收拾东,拾掇拾掇西,再做做饭,喂喂猪,喂喂羊,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留在村里的老头,一天里唯一的去处就是队屋的南墙根,出太阳时那里是世界上最暖和的地方,老头们在那里晒晒太阳,打打盹,吸吸烟袋,操几句闲话,该到做饭的时候了,就各自回家,帮家里人烧锅做饭去。
还有少数老头,冬天没事,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也不想在队屋的南墙根吸烟、晒太阳,就背上粪箕子和粪耙子,到平原上野地里转悠拾粪去。
他们在足所能及的原野上到处遛,见到地里有牛拉的屎、马拉的屎、驴拉的屎、狗拉的屎、人拉的粪,都一股脑儿扒进自己的粪箕里。
每年冬天他们都拾粪,因此看见粪就知道这头牛或这匹马吃的是什么草料,是吃的干草,还是吃的麦秸,还是吃的红芋梗,还是吃了些麦麸子,或吃了些豆饼,都能看出来。
要是人粪的话,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吃的是红芋多,还是吃的玉米面多,还是吃的好面(麦面)多,还是多吃了一些高粱面。
那时候粪是金贵的。
一个勤快的老头,一个冬天,能拾几百斤粪,都堆在屋后的粪堆里,开春把这些堆酵过的肥卖给队里,能挣不少工分;或施到自家的自留菜地里,一年的蔬菜都长得好。
仲冬时没有植物和农作物的遮挡,可以把平原看得更清楚。
河流、河堤上的树林、村庄、农田、坟墓、较远处一个行走的人、池塘、土坡、电线杆、田间土路,都变得十分透明,一眼望过去,都看得清清楚楚,无一遗漏。
感觉上,似乎连刮过的北风,风运动的轨迹,都看得一清二楚,无一遗漏。
冬天的平原,表面上看,似乎一马平川,内涵单调。
不只是冬天,所有时候的平原,总体而言,表面一看,都似乎一马平川,内涵单调。
但我们考察过人类历史之后,就会发现,平原对人口的承载能力、对人们相互之间的交流、对人们交流的频繁程度、对文化和创新传播的速度、对人们相互间的竞争,它的交通优势都起到了关键作用。
法国历史学家布罗代尔曾经断言,文明可以沿地平线传播,但无法垂直传播,哪怕一两百米都不行。
虽然话说得有点绝对,但他想表达的道理是清楚的。
于是,人们又发现了文明不上山的规律。
人们发现,文明到达山顶,或翻过山岭到达大山背后的时间,总是慢几拍的,或慢几十拍的。
从自然地理的视角看,这有其明显的理由,当然主要是交通不便利的因素。
大山和平原还有人口密度的不同。
大山里总是人口稀疏的,平原上总是人满为患的。
大山里的人口稀疏,并非大山不想养育更多的人,而是大山本身对人口的承载能力脆弱、有限。
平原也不是想人满为患,而是平原的产出本身就能承载大量人口,平原想人口不多都不行。
在平原地区,一两亩地就能养活一个五口之家。
而在山区,农田都是小块的、边缘性的,十几亩,或几十亩,甚至上百亩山林,或许才能养活一个五口之家。
人口密度与文明成熟度呈正比例关系。
在正常情况下,一般而言,人口密度越大,文明程度越高。
这是因为人口密度越大,相互交流越充分;人口密度越大,信息传播越快;人口密度越大,人们在社会层级上的竞争越激烈;人口密度越大,人们经见的事情越多;人口密度越大,人们对资源的竞争越激烈;人口密度越大,人们越钩心斗角;人口密度越大,闲人越多,因而生存之外的需求越丰富,与生存无关的创造和发明越多。
在这种种情况下,平原人群的文明程度更高。
《史记》记载了战国时期的兵家吴起与魏武侯的对话,武侯说,你看俺魏国山河多么险固,这些都是国家的天然屏障呀!
吴起于是别出心裁地说,政权的稳固不稳固,“在德不在险”
。
即仅仅地形险要并不管用,重要的是能够以德养国,以德养国了,国家便能稳固。
吴起的话自然没错,也没人能够反驳。
不过以德养国的原则与所有制胜原则一样,都要因时因地变化,因时因地变化,德才能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
吴起的潜台词,或许可以理解成平原与险隘之间的辩证关系。
甚至人类社会比较正规的战争和兵器,都是为应对平原环境而产生、发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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