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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陶庵梦忆》“自序”
中说:“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
每欲引决,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世。
然瓶粟屡罄,不能举火,饥饿之余,惟弄笔墨。”
跌入深渊反而踏实了,就在深渊里写作。
记得林风眠先生说的,“我像斯芬克斯,坐在沙漠里,每一个时代皆自誉为伟大的时代。
可伟大的时代一个接一个过去,我依然沉默。”
历史呼啸而过,王朝是历史之鞭下的陀螺。
张岱不再恣意放纵,不再叛逆,而是沉浸在深渊里静默观看,回忆思索如梦一般的绝代风华。
对痴人不能说破梦,于是,他痴于梦而将醒沉于梦底。
王国维与张岱一样痴,却又绝望于梦醒,于是,将醒沉于湖底。
而张岱在梦底,每忆一美,每一忏悔,每一记之,每一泣之。
这期间,他完成了《石匮书》这部重要史学著作,以告慰他的老友祁彪佳。
当年他想与祁彪佳同殉大明,老友不允,嘱他汉人的历史要汉人来写,要他活下去,完成《石匮书》。
他有这个能力,可以说他甚至比谈迁、全祖望、査继佐更有资格列为“浙东四大史家”
之一。
《陶庵梦忆》留住了文化的根,无论阳春白雪,还是市井玩好等诸诸般般,都在他伤心的俏皮绝句里纷纭呈现,一部汉文化两千年的百科全书。
这是一卷张岱手里的“清明上河图”
,从十二世纪到十七世纪,从北宋末宣和年到大明末崇祯年,从开封汴梁走到会稽山阴,襟带扬淮、金陵、苏、杭,汉文化走了五百多年的锦绣之路,以其丰赡培养了一批百科全书式的士人精英。
《陶庵梦忆》在前,《红楼梦》在后,张公子的痴狂启示了贾宝玉的叛逆,又无可奈何轮回为世俗观念中的痴癫,最终被逼向出世;而曹雪芹的痛惜与悲悯,则在缅怀张岱那一时代的华彩中萃取并挽留了中国古典风范。
一部伟大的作品,必有诗性和人性打底子,表现苦涩的时代之狂。
明代狂人多,“狂”
的代表有两位,一位是思想家李贽,另一位是艺术家徐渭,此二人皆以“狂”
名世,亦因“狂”
而被世人铲除。
李贽是狂人的先驱,徐渭是张岱的父辈;李贽要我理我穷,我物我格,其狂若高高山顶行;徐渭则要泼墨大写意,其狂光芒夜半如鬼语。
徐渭去世的第三年,山阴同郡张岱出生。
张岱少年时就痴嗜徐渭之狂格,遍访搜集徐渭诗稿,二十六岁时刊印《徐文长诗稿》。
狂人陈眉公是张岱的父辈,也是他的忘年交;狂人陈洪绶是张岱形影不离的至交同伴。
清人入关,国变传来,陈洪绶正寓居徐渭的青藤书屋,悲痛欲绝,纵酒大哭。
张岱在《陶庵梦忆》里说他这位兄弟,国亡不死,不忠不孝,其实那是在痛责自己。
去年还同王铎泛舟杭州水上,谈书论画,转年就看他开南京城门投降清人,以张岱的痴狂,内心将起怎样的波澜?
晚明士人心苦,在资本主义萌芽的商品经济中,他们以放纵寻求自由独立的人格样式,以“痴狂”
的天真与稚嫩,从太湖流域啸傲到西湖岸边,以为找到了新时代的自我定位。
“痴”
如一盏灯,可以风雨夜行,做一番独特的游历;“狂”
如一把火,如一道闪电,如一个霹雳,就如同闻一多诗里说的“爆一声咱们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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