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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毛利先生说完“诸位”
之后,只是四下里打量着教室,一时什么话也没说。
虽然他那肌肉松弛的脸上,浮着一丝从容不迫的微笑,嘴角上的筋肉却神经质地颤动着。
他那双有点像家畜的明眸里,不时露出焦急的神色。
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心里对我们大家仿佛有所哀求,遗憾的是先生本身似乎也弄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诸位!”
于是毛利先生用同一个声调重复了一遍,紧接着他就像是要捕捉这声音的回响似的,慌张地说下去,“今后由我来教诸位英语选读课。”
我们的好奇心越发强烈起来,大家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地盯着先生的脸。
可是毛利先生这样说的同时又用哀求的目光环顾了教室,忽然像放松了的弹簧,冷不防坐到椅子上。
于是他把点名簿放在已经摊开的文选课本的一旁,打开来瞧。
他这番寒暄的话结束得如此突兀,使我们多么失望,或者毋宁说是超过了失望而使我们感到滑稽,那恐怕就没有必要说了吧。
幸而我们还未来得及笑出声音来,先生那双家畜般的眼睛就从点名簿上抬起,立即叫了班上一个同学的名字,并称呼他作“君”
。
当然是叫他立即站起来进行译读的意思。
于是那学生站起来用东京的中学生特有的伶俐劲儿译读了《鲁滨孙漂流记》中的某一节。
毛利先生不时地摸着紫色领带,误译之处自不用说,就连发音上的一些细小毛病都一一认真加以纠正。
先生的发音有些做作,但大体上是准确而清楚的,先生本人似乎对这一点心里也特别扬扬自得。
可是当那个学生坐下,由先生开始翻译那一段的时候,同学们当中又到处发出咯咯的失笑声。
那是因为发音那么好的先生,一旦开始翻译,他所掌握的日语词汇竟贫乏得令人难以相信他是日本人。
要么就是即便有词儿,到了临场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比方说,仅仅翻译一行,也要费这么多的口舌:“于是鲁滨孙·克罗索终于决定饲养……饲养什么呢?就是那种奇妙的动物……动物园里有的是……叫什么来着……经常耍把戏的……喏,诸位也知道吧。
就是,红脸儿的……什么,猴子?对、对,是猴子。
决定饲养猴子啦。”
既然连猴子都是这个样子,遇到稍微复杂一点儿的句子,不绕上半天弯子,就找不到适当的字眼儿去翻译。
而且毛利先生每次都弄得狼狈不堪,一个劲儿地把手放到领口,使人担心他会不会把那紫色的领带扯碎;同时困惑地仰起头来,慌里慌张地瞥上我们一眼。
忽而又双手按住秃脑袋,把脸伏在桌上羞愧地顿住了。
这么一来,先生那本来就矮小的身子,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窝窝囊囊地缩作一团,让人觉得连那从椅子上耷拉下来的两只脚都晃晃悠悠的,仿佛是吊到空中似的。
学生们呢,都觉得怪有趣儿的,暗地里在笑。
先生反复翻译了两三遍的当儿,笑声就越来越放肆,甚至坐在最前排课桌的学生也公然大笑起来。
我们这种笑声该叫善良的毛利先生多么难堪啊——连我自己今天回想起那片刻薄的笑声,都不由得再三想掩起耳朵来。
可是毛利先生却鼓起勇气翻译下去,直到响起课间休息的喇叭为止。
他好容易念完最后一节,就又以原来那种悠然的姿态回答了我们的敬礼,简直像全然忘记了方才那番苦战恶斗似的,十分泰然地走出教室。
紧接着我们就哄堂大笑起来,故意乒乒乓乓地把课桌盖儿一开一关,有的跳到讲台上,即席模仿毛利先生的姿势和声调,表演起来。
……啊,难道我还得回忆起这样一桩事吗:当时,连戴着班长臂章的我,也由五六个同学簇拥着,在那里得意忘形地指摘着先生误译的地方。
可是哪些误译呢?说实在的,就连当时自己也说不准是不是真的译错,只不过是一个劲儿地逞能而已。
三四天之后,某日午休的时间。
我们五六个人聚集在器械操场的沙坑那儿。
我们身穿毛哗叽制服,冬天和煦的阳光从背后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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