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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岭市的天空,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高而冷的蓝,像一块巨大而坚硬的琉璃,覆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之上。
阳光斜射下来,失去了南方熟悉的暖意,只剩下一种明晃晃的、缺乏温度的亮度。
城市的建筑带着厚重的、与我们滨河市截然不同的风格,巨大的石块垒砌的墙壁,窗框狭小而深邃,透着一股沉郁的防御感,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抵御什么。
连空气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凛冽的、混着煤烟和尘土的干燥质感,每一次呼吸,都提醒着我们身在异乡。
然而,这份初来乍到的“新奇”
感,像一层脆弱的糖衣,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露出底下粗粝的、难以下咽的内核。
终点站的广播声嘶哑而冰冷,像最终的审判,一字一句地宣判了我们仓皇南逃计划的彻底失败。
北上,我们竟然像两只晕头转向的飞蛾,一路逆着南飞的人流,错误地扑到了这个听起来就更靠近战火的北方城市。
希望,在那一刻彻底漏光了气,变成一个干瘪的、丑陋的空壳。
我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卷所剩无几的钞票,它们薄得可怜,甚至不够买两张南下的最廉价的站票,连一张去往邻近小城的车票都买不起。
巨大的茫然和挫败感,比北岭深秋的风更刺骨,它们不是从外面吹来,而是从心底里滋生出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让我们僵在原地,浑身冰凉。
我们被迫留了下来,像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飘进了这座庞大、陌生而冷漠的城市,成了两个无人注意的、小小的流浪者。
最初的日子,是靠计算和忍耐熬过的。
我们靠着从家里带出来、又侥幸没在轮渡混乱中没丢失的那点零钱,精确地计算着每一分钱的用处。
最便宜的黑面馒头,硬得能硌疼牙齿,我们小口小口地啃着,就着公共厕所那带着铁锈味的水龙头灌下凉水,勉强填充空虚的胃袋。
晚上,是我们最难熬的时光。
火车站候车室里混杂着汗味、体味和消毒水的气味,我们蜷缩在肮脏的、被磨得油亮的塑料座椅角落里,或者像寻找窝巢的幼兽,摸索着那些尚未完全关闭的、通往地下商场的通风口,蜷在栅栏外,借着从缝隙里漏出的那一点微弱的地热取暖。
妹妹常常在睡梦中哭泣,声音细细的,像受伤的小猫,含糊地喊着“妈妈”
。
每当这时,我只能更紧地抱住她瘦小的、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的身体,用自己单薄的体温去包裹她,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着“哥哥在,别怕”
,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支撑自己即将崩溃的神经。
偶尔,会有极其微弱的光亮照进我们灰暗的生活。
一个在火车站外推着破旧三轮车卖煮玉米的老奶奶,浑浊的眼睛在我们俩身上停留片刻,会无声地塞过来一个还带着热气的玉米;一位行色匆匆、面容憔悴的阿姨,在列车进站前,把没吃完的一小袋饼干塞到了妹妹手里。
这些微不足道的温暖,像寒冬深夜里偶然迸溅出的火星,短暂地灼热一下我们几乎冻僵的指尖和心脏,带来片刻的、令人想哭的慰藉。
然而,火星终究会熄灭,当玉米吃完,饼干袋空空如也,四周无边无际的、现实的寒冷便再次汹涌而来,将这短暂的暖意吞噬得一丝不剩。
夏天就在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挣扎中,混着汗水的黏腻和偶尔遭受白眼的屈辱,悄然流逝。
初秋来临,天空显得更高,那种蓝色也更加冷冽。
树上的叶子开始大片大片地变黄、卷曲,然后被风毫不留情地扯下,在街道上打着旋,发出干枯的沙沙声,像是这座城市在低声哀叹。
我们翻出背包里所有的长袖衣服,一层层套在身上,依旧觉得那无孔不入的寒风能轻易穿透这些薄薄的屏障,直接刮在骨头上,带走最后一点热气。
而比天气转冷更可怕的,是那如影随形、并未真正远离的战事阴影。
北岭市虽然不像我们的故乡滨河市那样遭遇直接的空袭和炮火,但刺耳的防空警报还是会毫无预兆地、凄厉地撕裂城市的宁静,每一次响起,都让街上的行人脸色发白,匆匆奔逃寻找掩护。
有时在深夜,当我们蜷缩在某个勉强遮风的角落,能听到从极远的、天地交界处传来的闷雷声,低沉,连绵,震得人心口发麻。
那不是雷,我知道。
每一次那样的声音响起,怀里的妹妹都会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兽般更深地钻进我怀里,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恐惧。
城里的人心,也像这天气一样,一天比一天更紧绷,物价在悄无声息地飞涨,连最基础的食物也变得紧缺起来。
我们这两个依靠社会缝隙求生的小流浪者,获取那点维系生命的食物的路途,自然也变得更加崎岖和渺茫。
绝望,像这越来越浓的秋寒,一丝丝地渗透进来,无处可逃。
城市,不再能为我们提供哪怕是最卑微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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