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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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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冯先生公司的大楼出来,走到大街上,我眼前仍有一团黑,无形无体、挥之不去的黑,磁石一般吸走我目光之所及,留下无法穿透的纯然的消了音的黑。
我怀疑自己还在那黑色的房间,甚至怀疑这一切都仅仅是个梦,而我还在往梦的深处下坠,根本看不到着落的地方,更没有醒过来的希望。
及时摸了摸鼻子,想到差一点失去它变成一只猩猩或者被打上奴隶标记,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不能这么轻易地将一切托付给梦境。
我需要身处坚硬的不允许有丝毫可能弹性的现实,我需要得到足够的资金,启动这个戏,让戏中的所有人都在舞台上活过来,都夺得他们存在的自如行动的时间。
我这样告诫自己,抬起头来向太阳寻求证据,证明我所在世界的实在性。
太阳并不吝惜自己的力量。
太阳以正午的炽热的光抵住那团黑,像对付一整块黑色坚冰那样,缓慢、坚决地消融它,不是声响巨大地将它瓦解成碎片,而是无声无息、无形无味地将它蒸发,从我置身的世界赶走。
随之而来的,是我的双眼用刺痛证明我并非陷落在梦的深渊,我先是紧闭,再是睁开,一团黑红盘旋的暗影取代了之前那有实体的黑,再迅速稀薄、退去,世界的实在性渐次向我恢复它的层次。
我站立的街道,街道上的车辆、行人乃至红绿灯、路上画的各种线条纷纷清晰起来,附近的商店,远处的高楼大厦,更远处的蓝色的天空、天空飘散的小巧的云团,它们也都以透视的方式排列开去。
等到所有的层次各就各位,我再次看了看太阳,心怀感激,仿佛一个被冰封住的人得到阳光的恩典,挣脱他身上冰的躯壳,重新获得生命以及对生命的感受力。
不过,在好奇与恐惧间几番踌躇,我仍旧没有回头去看不久前离开的那栋大楼,我期望它也有一层冰的躯壳,并且在我转身的时候,躯壳融化,展露出新鲜的突破想象力的面貌,可我也担心它承受不住阳光和我的目光,融化至躯干,干脆消失得杳无踪迹。
一个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留给我去划价,然后报价。
这个期限与目的的悬置,消解了其余事情的紧迫性,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值得我着急的了。
它还有一种我渐渐悟到的魔力,就是对事情本身予以绝缘处理——我只惦记着划价、报价这两端,而对它们指向的那部戏丧失了直接感,因此,我完全没有以冯先生的约定托底,继续寻找其他投资人、听取他们的条件这个想法。
所以,当我站在阳光下,恢复对世界的知觉后,我感到一个月时间的无限绵长,发现自己必须以足够慢的节奏来适应它。
最慢的节奏,当然就是身体的直接节奏。
因此,即使这里离我住处有二十多公里,即使现在正是烈日当头,我也没有寻找交通工具的念头。
行人不多,见到的都步履匆忙。
男人们挥着手里的报纸或者文件或者仅仅是肥大的右手,微微搅动着空气,希冀风带来舔舐般即时性的凉意,女人们则举着阳伞、挥着扇子,不失仪态地安稳走着。
只有老人和孩子——前者完全将世界调适到了自己的节奏,后者还在百分百依赖世界的节奏,因此他们都安之若素——以对炎热并不放在心上的方式自得其乐地走着、跑着。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却都如同在单向可视的玻璃的另一侧,浑然没有觉察我的存在,没有谁往我这边特意看上一眼,更没有谁递上来一句只属于我的话。
玻璃还在不断加厚,以至于我也很快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们的脚掌在迈动、膝盖在弯曲、手臂在摆动、嘴唇在开合、眼珠在转动……再到后来,这些组合的部分似乎被格外的光照住,开始脱离具体情景凸显出来。
“你的脚掌多少钱一只?这么结实、宽厚,脚弓如幼年的彩虹,弧度适中,生机勃发。
你的小腿呢?不,不是一整条,只是上面那一片肉,血管分布最密集的那一小片。
你介不介意剪下所有的指甲?手指的、脚趾的,不就是一种角质吗?会再生的。
不到半个月,绝对又长成现在这样。
坚硬、月牙状、半透明,某种神秘的礼物,可以用来占卜,也可以用来魇镇,如果是这样,你打算收多少钱?一只手抓住它,最好是中指,挤出一点点小小的凸起,另一只手捻出一根银针,针尖细得在空气中一晃就再也认不准的地步,轻轻一扎,血液就像树叶上莫名出现的露珠,忽然出现在手指上,也是圆圆的珍珠一般的形状。
这样的一滴血,多少钱?头发、眉毛、**、肛毛,覆盖每一寸皮肤的毛,将你摁住,也可以躺好,躺在柔软的纱布上,不能是丝绸,那过于光滑,并且由于摩擦带来其他问题,有人为你服务,有人对你执行,将你所有的覆盖,用锋利的刀片、刃口,一点不剩地全部剃掉,刮去,收集在一起,不浪费丝毫。
等你穿好衣服,看着它们被装在透明的袋子里,纯然黑色地簇拥成一团,你被感动,进而被震撼,看到了从自己身上剥落的仪式性,这样你会收多少钱?请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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